臨近清明,媽媽要與細佬去拜祭爸爸。
「家姐就別去了,」媽媽說:「那兒有個大斜坡,快要考DSE了,還是不要弄傷自己比較好。等家姐考上大學,才帶她去拜祭爸爸吧。」
這句話令我忽然記起,在我很小的時候,父親就常常對未懂性的我說:「第時爸爸唔喺度,你帶張成績表嚟拜我就得喇,考上大學要第一時間話俾爸爸知。」然後我的視線模糊了一片,不是因為想念遠方的他,而是因為無盡的愧疚,覺得自己有負他的期望。
從小到大,在兩個兒女中,毫無疑問的,許多人都看得出爸爸疼我多一點。媽媽說,這或許是因為他始終覺得對不起我吧。因着某些原因,我提早在大陸出生,從此注定擁有一個不簡單的人生。再加上我的成績一向也比弟弟好,為人又比較成熟,看重學業,深信知識改變命運的他「比較」愛我亦無可厚非。
可是,隨着我年紀漸長,尤其當我踏入成人世界之後,我竟越來越不知道該怎麼走下去。我漸漸不相信自己會有美好的將來,一來是因為我的確比以前懶散得多,所謂「天道酬勤」,我不見得會考上大學。二來是即使我考進大學又如何呢?我實在沒信心在畢業以後,當我真正邁向複雜的社會之時,能夠找到一份足以養活自己的長工。
你或會說,其實連我身邊的老師、同學都這麼說:你成績不差,不要妄自菲薄,以你的能力是絕對可以的。但說實話,哪怕我成績再好,在許多事情上,我都是及不上大部份正常人的。舉個簡單的例子,如果學校不給我加時,我肯定無法取得今日這個令人滿意的分數。然而人是現實的,上班的時候你怎能叫老闆給你額外的時間去完成每一項工作?我又該怎用這副不完美的軀殼、用那奇怪的步姿去說服素不相識的陌生人,讓他們慷慨地給予我一次機會來證明自己絕對不是心有餘而力不足?
前幾天我在升降機摔了一跤,難以屈曲雙膝的我自然要靠兩名好心的途人將我垂直扶起來。等我站穩後她們問:「你媽媽呢?她不陪你嗎?為何你會獨自一人?」不過我已經十九歲了,就算你以更正年齡去算,我也真的是個快要二字頭的大人了,你總不會叫個成年人要等媽媽有空才上街的吧?每當我在街上摔倒,幾乎所有人都會說,你要小心慢慢走、要看清楚路面、累就停下來休息別再走了,可不要讓媽媽擔心你的安危諸餘此類。
然而,誰知道我之所以會摔並非因為我不小心,而是因為這是無可避免的呢?正如我在上一則貼文裏所說,「CP女的人生就是不停地仆街呀不然要怎樣?」走路的時候,我的腿總是提不高,再加上雙腳以內八字的姿勢行走,所以不是踢到地下就是絆倒自己。我嘗試過跟不少關心我的人解釋原由,只是能理解箇中無奈的人其實少之又少。他們對我的將來實在抱有太多不切實際的憧憬:認為我會越走越穩,終有一日甚至能如正常人一樣踏步...我不忍心戳破別人那好意的幻想,更害怕被指責說我過份悲觀,唯有對別人的祝福苦笑置之。
後來我一個人到試埸應考口試,考完離開的時候,試場的職員大概是見我步履不穩、一拐一拐地走向升降機,他居然問:「你的輪椅在哪裏?」我不明所以地「啊?」了一聲。他又問:「你的輪椅放在下面了,對不對?」我才恍然大悟地告訴他,不,我沒帶輪椅——其實我想說的是,我沒有輪椅,我不必用,可以自己走。雖說人家是在善意的提問,但那刻我確實有點難過,至少我不認為自己看起來像是「淪落」到要坐輪椅的人,我以為自己在他人的眼中,是個獨立的普通人。
可惜,原來我不是。
曾經我覺得自己再也沒有未來,我希望上天給我多點時間。但諷刺的是,當我如願擁有夢寐以求的時光與自由,我竟又覺得將來太遙遠,人生亦太長,長到令人恐懼前面未知的所有,不論那到底是好還是壞。我害怕找不到工作、害怕有那麼的一天我不能再走路,更害怕媽媽老去後不得不孤身一人走完剩下的路...我好想自己的人生快些到盡頭,我祈求自己能比媽媽先死,縱使要她白頭人送黑頭人是件無比殘忍而自私的事...可是我必須承認自己的懦弱,承認既然沒辦法自殺,偶爾我會寧願自己發病然後退化,雖然如果可以選的話,我並不想以這種方式死掉。最能讓我安慰自己,叫我繼續努力的理由是,等我賺到足夠的金錢,假如我終究還是撐不下去了、假如媽媽不在人世了,我仍然可以帶着那一筆現金到外國,去某個早已通過安樂死的地方,找一個願意助我解脫的人,找不到的話就「買兇」幹掉我自己。
這似乎是自相矛盾的,不過,能讓我鼓起勇氣活下去的,真的只剩下「某天我定能殺死自己」的期盼。
#不要太認真
#你就當我就考DSE想練吓作文
#我有同我阿媽講過要儲錢等萬一佢唔喺度再走去外國安樂死
#而加仲行得走得唔捨得死住